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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盡的飛翔

「受不起傷的年齡,隱隱有了生命最初的痛覺。那遙遠的傷口,還沒有被時間的高手掩埋……」我看著宇諾信上的這句話,安靜地微笑。
  我是一個孤獨倔強的女子,大一,中文。
  我的家鄉在東北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城市。我在那裡的一所省重點高中的重點班讀了四年。依然記得四年前,我以驕傲的分數從兩千多人中脫穎而出,然後在那裡度過了四年的青春時光。
  是的,四年。三年+一年。復讀。每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和風雨交加的日子,我穿行在家與學校之間,腳步匆忙表情凝滯。每晚,爸媽會用溫暖關切的問候和豐盛的菜餚迎接我。而我,只能回報一個疲倦的笑容。
  我想可能那時真的有些倦了。四年前升入那所高中時,我就知道要非常非常努力,才會有接到成績單時的心平氣和。於是我用了三年時間去延續輝煌。開始時,我拿著優等的成績,活在耀眼的光環裡。但我依然平靜地做一切我該做的事。當別的同學為成績起伏而眉飛色舞或傷心沮喪的時候,我卻在一個角落悄無聲息地埋頭做功課。不到一年的時間,我就已經被磨練成一個平靜而沉默的孩子了。
  爸媽說,好好學,將來考個好大學才有前途。每每這時,我都會微笑著點頭。我發瘋似的想在那的七月交給爸媽一個驕傲的分數。到那時他們會笑得如三年前一樣燦爛。
  我知道,我是他們全部的希望和夢想。我不能消沉,不能墮落。在青春的激情還未泯滅之前我願意為他們為未來付出全部努力,可也許真的有些倦了。
  我不時會回到我的初中校園去轉轉。一切如昔。宣傳欄裡仍有我的照片,只是有點發黃發舊。那是怎樣一個笑容清澈、勇敢無畏、叱吒考場的小女孩啊。然而,當我選擇做掉了厚厚的試卷考到這所省重點高中以後,一切就都不一樣了。畢竟是省重點啊,競爭殘酷得沒法言說。
  我常常會給宇諾寫信,用E-MAIL。那是一個有著陽光般笑容,清澈嗓音,皺起眉來很帥的男孩子。三年前的那個交叉路口,我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,後來我們都成功了,殊途同歸。那晚我問他,宇諾,還記得我們曾經的諾言嗎?我們發誓要考同一所大學的,然而你先離開了。現在,我真的也好累啊……世上有太多沒有未來的孩子,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是其中之一……
  其實,記不記得又能怎樣啊!既然我們都逃不開宿命,就不要拿誓言去和注定無謂的抗衡吧。
  於是,寫完E-MAIL,我的鼠標在發送鍵上停留了一分鐘,還是把它保留在草稿夾裡了。
  我寂寞地笑著,自嘲而無奈。
  第二天,宇諾打來電話。他說,其實人只有把自己鍛煉得更堅強更優秀,命運才會歎息著服從你。有些事不會因為你的不接受而有改變的可能。我們都不會是上帝的棄兒,我們都會成功的,對不對?我說宇諾,你知道我……宇諾笑了,你心裡面想什麼我都知道,不是嗎?有些事,你若不想做,會找一個借口;你若想做,會找一個方法。試試看吧。我的眼睛一下子潮濕了,我說好宇諾我們一起努力。
  可,面對現實,我總顯得那麼無能為力。競爭的激烈與殘酷總讓我疲乏得想落淚,再也沒有了初中時的勇敢無畏。於是,成績偶爾會下滑,滑出年級前五名之外。
  於是我漸漸快忘了我會彈一手挺棒的鋼琴,畫一手好畫,可以說很流利的英語。因為高考是不考這些的。老師不時地找我談話,說你是個能力很強的孩子,只是心理素質太差。高考要吃虧的。我淡淡地笑,實在不敢深想這話背後的涵義。
  學校的佈告欄裡,常常更換一批又一批的照片。那是在全國競賽中獲獎的同學,他們已經被保送到好多名牌的大學。我總是站在紅榜前發呆,心裡緊緊地想哭。我大聲地呼喊,我的大學在哪裡?當然,只是在心裡。
  我想起了水兒,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。她有著清靈的名字,柔軟的性情,逼人的靈氣。她寫一手纖細的好字,有異常精緻的文筆。可她的理科成績卻很差,差到令人慘不忍睹。她總是不停地學,花好多時間,做好多題,流好多淚,灑好多汗,可成績卻不見起色。可她從來不抱怨不放棄。她依然會抽點時間撫摸樹幹上柔柔的青苔,親吻帶露水的花瓣。文理分科時,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理科。她笑笑地說她會努力,努力學好數理化。我也笑著祝福她,心想如果有天高考把她的前途和才氣葬送掉了,我會比任何人包括她更傷心。
 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比我堅強,但我知道我們同樣必須面對許多不願面對的東西。所以我有時會去聽BEYOND,聽零點,聽他們精緻的吶喊,細膩的憂傷。靈魂若不及時宣洩是會枯萎的。、
  三年的時光如水般流過。高考時我考得並沒有預想的差,可填報志願時還是出錯了。我有時是個太執著於夢想的孩子,北京外國語大學,我注定與她擦肩而過。
  毫不猶豫地,我選擇了復讀。艱難地奮戰了一年,其辛苦可想而知。然而,再次與夢想失之交臂。這次是我主動放棄。手捧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,我望著兩年一樣的校名,神經質般地笑了,笑到流出眼淚,笑到渾身顫抖。
  我想上帝也許真的是公平的,因為在以前我擁有的榮耀太多了,所以它們現在都不肯再光顧我了。不過也好,終於可以和宇諾一個城市了。從某種程度上說,他是我精神的依靠,沒人比他更瞭解我,即使他從不探問我的故事。
  一個人在武昌站下車,九月的驕陽下,第一眼便看見宇諾,白T恤,米黃色的棉布褲子,剪著短短的碎發,清爽的男子。他笑著接過我手中的行李,一句話沒說。我們並肩走著,始終沉默。
  送我到學校,安頓好一切。宇諾看著我,小譯,你終於來了。我聽了,猛地撲到他懷裡,淚如雨下。宇諾的聲音依然清澈,你是個太固執的孩子,苛求優秀到了古怪的程度,以後不要這樣了。我慢慢止住淚,望著他,點頭,微笑。
  現在,我在這所美麗的百年名校的裡,一個人生活。儘管她不是我最初的夢想。宇諾不時地會來看我,每次我都會展露最美的笑容給他。我知道宇諾對我再好,我也不應該拿些無謂的事情擾亂他的生活。我每天為成績奔忙,爭取名次上的細微攀升。我拒絕一切社交活動,推辭系裡的工作。我不搞PARTY不穿名牌。我用大量時間去淡忘過去的種種輝煌與失敗,讓自己沉溺在這場殘酷的遊戲中,不留餘地。我太需要成績來證明自己了。
  打開郵箱時,發現又有宇諾的E-MAIL。他說,小譯,別再苛求自己。你是個太任性的孩子,有時難免會受到傷害……我只回了一個字——不。
  第二天,宇諾便來學校找我了。他緊緊的擁著我,溫暖的眼淚滑過我的脖頸。那一刻我告訴他我要考你們學校的研究生,四年後你等我。他看著我,慘慘地微笑,說我固執。於是我懂,懂他所有的良苦用心,所以我現在一直堅持著我的執著,不管它是否會讓我更加接近夢想。只因為我承諾過太多,這次真該為它做些什麼了。
  有時真的很累,好想好好睡去,睡去所有血絲、所有黑眼圈。醒來只有宇諾燦爛的笑臉和明媚的陽光。女孩子變老真的是很殘忍的事。可我依舊拿起書本,選修輔修親切地等著我這個苛求優秀到了古怪程度的孩子。
  宇諾的信此刻就攤在我的腿上,「人總要面對許多不如意,無論這低潮是短暫的,還是漫長的,人應該對自己好一點,不要總是自己讓自己不快樂……」
  一個人,自言自語。
  那天,一個孩子,跑過來問我,你的眼睛為什麼會出汗。我無法忘了夢想,無法找到另一件事來代替它。
  或者對自己負責;或者,對父母;再或者,對你。
  我這樣給宇諾回信。無盡的飛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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